门前那棵老枣树
久别老家,转瞬又是十年。
窑洞院落已经损毁得没有样了,院子成了杂草的乐园。只有门前那棵枣树还保持着当年的身姿,枣子一串一串的,似油光水滑的红玛瑙串珠;茂密的枝叶间夹杂着几枝干枯的枝柯,它也老了。
脆生生、甜滋滋的枣子,还是儿时的味道,恍然,废墟般的老宅院一下子变回到曾经热热闹闹、红红火火的样子。
枣树,是我看着出生和长大的。
一块三尺宽、七尺多长的青石板,一头挨着窑洞中腿,跨过门台,另一头安放在院子垛起的碎石墙上,搭成一个石床。光洁的石床下是毛脑猴小子藏猫猫的好地方。一天夜里,与小伙伴玩藏猫猫的我挤进石床底下,突然,手被什么扎了一下,吓得我边吼叫边往外爬。原来是一株小枣树,从坚硬的土地上长出三五寸。枣树的嫩刺扎了我,算是它刚来到世间,与见到的第一个人的亲切握手,只是,亲切得太突然,吓得小心脏突突地乱跳。
小枣树出生的确实不是个地方。留着它还是拔掉它?与父亲经过僵持、妥协和退让,小枣树被留下了。从此,放学回家第一眼就是看看小枣树,又长高了没?渴了没?饿了没?松土,浇水,施肥,看着、盼着它一天天长大。
不过两月,长了二尺多高,小枣树快挺不起腰杆了。于是,拆了大石床,改砌成小石床,像满月的婴儿出了窝;砌了个圆圆的小坛,便于浇水,整洁好看。见到阳光的小枣树,容颜变得好看,身板壮实多了,嫩绿的叶子像刷了一层翠绿的油漆,亮光光、翠生生;紫绿的枝干向紫红色渐变,有了几分少年的肤色;经风见雨,枝杈长多了,叶子繁密了。
经春夏,历秋冬,小枣树高过了我的头。“桃三杏四,枣树圪蹴起就是。”父亲说,这是老话,桃树三年杏树四年头上就结果了,枣树最快、长得像大人圪蹴着一样高就开花结枣了。半信半疑,天天瞅瞅,夏至前后,一朵朵淡黄绿色的枣花才羞答答地开了,散发出很浓的香喷喷、甜滋滋的味道,飘荡得满院子都是。香甜味道散尽,淡黄色的雌蕊变成了翡翠般的枣子。经夏至秋,椭圆的枣子一圈一圈长大,不断地变换着肤色,从翠绿色、粉绿色变成黄绿色;挨着果柄,呈现出像山鸡一样的红眼圈,枣子开始成熟。
终于,枣子红了、熟了。小枣树第一次奉献的果实,显得格外珍贵。摘了,母亲让我分给大家吃,全院子人人有份,大人一颗小孩两颗,当然,少不了邻居小伙伴的。脆中带酥、甜中含酸,枣子特别好吃,众人都夸我营务出了一棵好枣树。
经风的鞭挞、日的炙烤、雨的冲刷、月的抚慰,小枣树变成了大枣树,主干超出了窑的眉墙,枝繁叶茂的树冠遮蔽住了多半架门窗,顽皮的几枝越过界墙,偷偷将头伸向邻居的院子。春天飘浮一片绿云,夏天撒下半院荫凉,秋天挂满一树玛瑙,枣树带来了满院蓬勃生气;喜鹊站立枝头,将人寿年丰的喜讯报告,蜜蜂舞蹈花间,把芬芳酿成蜜糖,归巢的麻雀挤满了枝杈,叽叽喳喳,商议明天觅食的地方,枣树引来了满院鸟语花香。
枣树,也看着我长大并走出了家乡。
它不仅能结出满树甜蜜蜜的果实,还撒下半院子的荫凉。树荫下,盛满了幸福的少年时光,玩伴们的欢声笑语穿过繁密的枝叶飞向远方。
枣树荫下就是极好的游乐场。农村的孩子,有自己的玩法,很是原始,却充满智慧。就地取材,什么都能当作玩具:杏子熟了,摘满衣袋,或装满帽子,吃了,剩下的杏核可以弹着玩;脱掉鞋子,扣在地上,可以跳着玩;过年杀羊,羊后蹄上的一块骨头,可以玩吃百子;甚至,把一条腿屈膝抱起,玩顶牛。其乐趣不仅在于玩,更在于制作:锯根二寸长的木棍,一头削尖,可以玩打牛;拿几张废纸,折叠,可以玩掼宝……大伙玩得大汗淋漓、热火朝天,也可能为了输赢争得面红耳赤。枣树下斑驳陆离的光影,就是一部详实而丰富的《民间游艺志》。
枣树荫下也是学习的好地方,树枝摆动,树荫荡漾,有风吹过,蝶舞蜂唱。书包往石床上一放,坐块木墩,枣树陪伴着我做家庭作业。写几页,透过枝叶的缝间,仰望蓝天和飘浮的朵朵白云,令人神清气爽;读一篇,听听枝头的小鸟悦耳动听的歌唱。啊!枯燥的学习,可以在诗情画意中完成。晨光中,枣树摇摆枝条目送我去上学,晚霞里,枣树为我获得考试成绩第一名而随风发出沙沙的赞赏。六个春夏秋冬,两千多个日落月升的陪伴,终于向枣树道别,到仙岭外的一所中学去读书。
最令人陶醉的是在枣树下听母亲讲那古老的故事。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枣树的枝柯间,透过枝叶洒落一院子闪烁烁的碎银。母亲坐在院子里,右手摇着纺车,左手握着花捻,在一摇一抽中,棉花变成一条细细的棉线;纺轮转动,月光被摇曳成银丝,呈雾状转圈。母亲边纺边讲《嫦娥奔月》和《天仙配》的故事。听着故事,躺在母亲身旁的我,仰望天河,在岸的东西边寻觅牛郎、织女星;瞅着月亮中隐约的图像,辨识哪是嫦娥哪是玉兔还有砍桂树的吴刚?
六十多年过去了,我老了,枣树老了,村庄也老了。但枣树下的快乐时光不老,若精彩的电视连续剧,在记忆的荧屏上反复播放:树荫下照样书声琅琅、纺轮飞转、嬉戏打闹……望着苍老的枣树,皱褶满身的枝干上,还像当年一样,散发着蓬勃的青春味道。深深吸上一口,令人心旷神怡、回味无穷,甜甜的,还是家的味道。
在欢声笑语中长大的枣树,很爱热闹。可现在,孤单地守着院落,孤单地守望着正在荒芜的村庄,每天只能与荒草为伴,听听鸟儿歌唱。
焦玉霞:【散文】门前那棵老枣树
我家门前有颗老枣树。
春雨过后,枣树的指尖上长出嫩绿的小芽,好像清秀的小姑娘,羞涩地眯着眼偷偷地嗅着春天的味道。
枣叶嫩嫩的,柔柔的,透着晶莹的黄,我忍不住含一片,启唇轻扬,便有了春天的鸣禽,声响清脆了。采一把枣叶,拿在手掌心揉一揉,便会溢出细腻雪白的泡沫,淡淡的清香,可以沐浴,可以濯衣。人也仿佛在春意浓浓中花枝招展了。
慢慢长到枝叶葳蕤,花儿便在每片叶的腋下,不显眼地开。
细白精小的枣花,有点像桂花,又像满天的星星,眨着那迷人的眼睛,悄悄地说着春天的美好。一小朵一小朵的开在每片枝叶的叶柄根处。满树的枣花香弥散在空中。风成了多情的使者,轻风拂来,让雌雄枣花悄悄吻了彼此的额头。轻轻摇落一树的枣花雨,当你走在树下,那娇小的花儿,轻轻地落在发际,撒娇的黏在肩头,似有万种不舍,万般爱恋,窃窃与你私语。
花的离去给了果实孕育的时机,枝叶间挂满了青翠如玉的小枣,像小小的楝果,像青青的葡萄,带着青春的闪亮,向着希望成长。
每天看着满树的小枣,在时光里草长莺飞。昨日还如米粒大小,过了一晚便长成了青豆样大。一天一个样。都说春夏之物爱在夜里生长。实际植物白天也在长,只是一直在我们眼睛中没有明显的感觉而已。经历夜晚空间与视觉的转换而感到夜晚长的更快一些。
这些可爱的小精灵,努力地长着,不知不觉便长到差不多梅子那么大。到了农历七月中旬,枣儿便开始发蓄发红。老人就说七月十五花红枣,这时的枣还没完全长红,一半红,一半青,意思这个时候可以吃枣了。真正熟透全红还要再等个十天半月才好。这个时候爱刮大风,有时还夹着雨,一阵风过后,那可是孩子们最高兴的时候,拿个袋子,茶缸子……,撒腿就往枣树下跑,看谁跑的快,跑的慢的就捡不到枣了。自家树下捡完,有时还要观察情况,想想别的地方哪里还有枣树。就找个蛇皮袋子做个雨披,或者打个帆布雨伞,光着脚丫慌忙又跑着去其他地方捡。不一会儿,就收获满满。端着一缸子如佛珠似的大红枣,美滋滋的回家去。边走边拿着枣,用手擦两下,再在衣服上抹两下,便吃了起来。脆甜脆甜的,那滋味比吃肉都香。剩下的拿回去给妈妈洗洗,放在粥里煮一煮。那个味道更美,软软的,甜甜的,就连整锅粥都变成了甜味。
没有风的时候,可把我们这些小馋猫急坏了,寻思着拿个长长的竹竿在树下打枣,实在打不到时就上树去摘。
那饱经风雨皲裂的树皮,有时把衣服都划破了,枝上的枣刺,也会扎的你钻心的疼。为了吃枣,那都是小事,有时不小心还会从树上摔下来,不免要挨大人一顿批评。小时,身体好,骨头柔软,摔一下,也没大碍,哪里摔疼了,过几天又慢慢好了。有人还说,小孩子家哪有骨头,摔摔皮松,长的快。那时,没有什么先进的娱乐条件,孩子们爬爬树,摘摘果,是最快乐的。因此练就了女孩子家也会爬树的本领。
上到树上,挨身近的就用手摘,离身远的就用竹竿打,一会满地都是红枣,青的红的都有。红的,像红色的玛瑙,青的,像翠绿的碧玉。看看打的差不多了,赶紧从树上下来,捡拾地上的红枣。捡拾完了,美美的坐在树下吃一阵子,那甜味比先前的味道更甜,更美。是成熟的甜味,是那个时代没钱卖其他更好的水果的最美果实。
等到全熟透的时候,大枣也被孩子们摘去一大半了。不过看起来还是满树的红果果。那么诱人。这时,有力气的大人,就抱着树使劲的晃,成熟的红枣就如下冰雹似的从树上掉下来,实在晃不掉的,就拿长竹竿去打。孩子们拿个小竹筐,边捡,边闹吵。大人打完枣,也孩子般弯着腰去捡枣。一场丰收的打枣,在笑声中捡拾着幸福与快乐。这时的孩子们也没那么馋了。妈妈就会把剩下的大枣晒干,收拾好,等到过春节时包个红枣包子给我们吃。一整个年下就红红火火团团圆圆了。
一树的大枣,就这样被我们一点点吃掉。
想着那满树的大红枣,那甜甜的味道,是儿时幸福的味道,是快乐的味道。那是童年的陪伴,那是童年的幸福与甜蜜。那甜甜的味道一直在心间流淌。
【注:图片源于网络。】
作者简介:焦玉霞,河南新野人。喜欢与文字为伴,安静里在纸笺里流淌生活的点点滴滴。把四季花开花落装进自己的小册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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